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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易数》是中国古代占卜法之一,其法是能将“象数理占”有机结合完美应用的占卜之法。相传为宋代易学家邵雍所著(存在争议),今天就结合文献典籍查询以及相关史料考证为大家梳理《梅花易数》源流真相。
一、源流与作者考证
《梅花易数》作为中国古代术数的重要典籍,其源流与作者问题一直是学术界争论的焦点。这部托名北宋理学家邵雍(谥号康节)的著作,实际上经历了复杂的成书过程,其理论体系既有对传统易学的继承,又有独特的创新。
关于作者身份的争议,清代史料提供了关键线索。嘉庆八年(1803年)《山阴县志》明确记载:“《梅花易数》者,明末陈士铎所撰,托名康节先生。”陈士铎是明末清初著名医学家,精于易理,著有《辨证录》等医书。北京师范大学郑万耕教授在《关于〈梅花易数〉的几个问题》中通过考证实证指出:“邵雍现存著作及宋代史籍均未提及《梅花易数》,其占法体系与邵氏《皇极经世》思想存在明显差异,所谓’邵康节著《梅花易数》’实为后人伪托。”这一论断得到了当代易学研究者的普遍认同。
从文本演变来看,《梅花易数》的形成经历了长期积淀。明代喻有功所著《周易悬镜》(又名《周易数》《邵康节先生周易数》)中已收录了《梅花易数》的核心占法,保留了更原始的策数推算方法。值得注意的是,该书将邵雍的象数思想与占卜实践相结合,形成了“观物取象”的独特体系。明万历年间刊行的《邵子易数》进一步系统化了这些内容,为后世《梅花易数》的定型奠定了基础。
在理论渊源上,《梅花易数》呈现出明显的复合特征。其核心逻辑“以象取卦、以数推演、触机而断”,可追溯至汉代象数易学传统。京房(前77-前37年)创立的”纳甲筮法”将天干地支纳入卦象系统,管辂(209-256年)发展的”触机占”强调瞬间感应,这些都与《梅花易数》的占断原理一脉相承。特别是《梅花易数》中“三要灵应篇”所述的“耳、目、心”三要感应说,与《管氏地理指蒙》记载的管辂占法高度吻合。
与邵雍《皇极经世》相比,《梅花易数》呈现出显著的应用转向。
《皇极经世》构建了宏大的宇宙演化模型,以”元会运世”推演历史周期;
《梅花易数》则聚焦具体事象的占验,发展出”时间卦””方位卦””声音卦”等实用占法。
这种差异印证了清代学者杭辛斋在《易学藏书》中的判断:“康节之学重在推天道以明人事,后世术家取其数理而衍为占验,已非本旨。”
从版本流传看,《梅花易数》在清代才形成定本。
国家图书馆藏乾隆五十年(1785年)刻本《增补梅花易数》首次完整收录”观梅占””牡丹占”等经典案例,这些卦例明显带有明清时期的叙事特征。
道光年间刊行的《梅花易数大全》新增”万物赋””玄黄克应歌”等内容,进一步强化了其占卜应用的特征。这种文本演变过程,与陈士铎生活年代高度吻合。
值得注意的是,地方志中保留着重要佐证。除《山阴县志》外,康熙《会稽县志》在”艺文志”条目下记载:“陈士铎,字敬之,精医理,通象数,有《梅花易数》行世。”
同治《绍兴府志》更详细记录:“士铎晚年隐居云门山,以医易授徒,所传《梅花数》别具机杼,时人谓之’梅花易’。“这些记载相互印证,基本确定了该书的真实作者。
从术数学发展史来看,《梅花易数》的出现在某种意义上标志着宋代义理易学向明清术数易学的转型。它将邵雍的先天象数思想操作化为具体的占断技术,形成了“简易灵动”的占卜风格。
综合史料考证与文本分析可以确认:《梅花易数》是明末清初术数家对邵雍象数思想的实践性发展,其真正作者当为陈士铎。该书既继承了汉宋象数传统,又融入了明清时期的占卜经验,最终形成独具特色的易占体系。这一结论不仅厘清了学术史上的重要公案,也为理解中国传统术数的演变规律提供了典型个案。
二、典籍文献记载
《梅花易数》其文献传承与理论体系构建体现了宋明时期象数易学的发展脉络。现存版本系统主要分为三大体系:
通行本、杨氏轨策本以及附于卷五的《浑天甲子定局》。明代万历年间刊刻的《邵康节先生梅花易数》五卷本(现藏国家图书馆)为现存较早的完整版本,其卷一《八卦万物类占》详细记载了“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的先天数理体系,这与邵雍《皇极经世》中的先天八卦序数完全吻合。
值得注意的是,清代《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特别指出:“《梅花易数》虽托名康节,然考其术数与《观物篇》相发明,当为宋元间术士裒辑邵子遗法而成。”
在版本差异方面,杨氏轨策本(以明嘉靖杨体仁校注本为代表)保留了更完整的策数推算体系。根据台北”中央图书馆”藏明抄本显示,该版本包含《轨策运算》专章,详细记载了“以年干配月建,以日辰定爻位”的复杂推演法,这与南宋《玉照定真经》所载纳甲法存在明显承继关系。而通行本(如清乾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则侧重体用生克分析,其《三要灵应篇》强调“卦成之后,先看体用,次观生克”,这种简化可能源于明代术数实用化的趋势。
《浑天甲子定局》作为特殊附录,构建了干支纳音与卦象的精密对应模型。明代方以智《通雅·天文》考证指出:”其法以六十甲子配卦气,每五日一候,每卦六爻各主一旬,与汉焦赣《易林》分卦值日法同源。”该体系将384爻与六十甲子周期相结合,如“乾卦初九甲子水,九二丙寅火”的对应关系,在清代《协纪辨方书》中仍有沿用。值得注意的是,福建《邵武府志·艺文志》(清康熙版)记载当地术士“以浑天甲子推阴晴旱涝,验十常七八”,可见其实际应用价值。
理论架构上,《梅花易数》的三大核心要素形成有机整体。先天八卦数理直接承袭邵雍先天学,明代黄畿《皇极经世书传》指出:“康节以八卦定数,梅花因之以立占。”五行生克关系则融合了汉代京房八宫说与宋代卦气理论,《四库全书》子部术数类提要特别强调其“以坎离震兑为四正卦,分司二十四气”的特点。天干地支对应体系尤为精密,如《三要灵应篇》规定“乾兑属金,震巽属木,坤艮属土,离火坎水”,这与元代《星历考原》记载的纳甲规则完全一致。
取卦方法方面,十八种技法构成多维立体的占测体系。
时间维度:“年月日时起卦法”将《皇极经世》的元会运世说微观化,明代《金华府志》记载嘉靖年间术士“以正德九年甲戌七月丙午日巳时占,得火天大有变山天大畜,果应宁藩之乱”;
物象维度:”观物取象”的直觉思维,《河南通志·方技卷》载邵雍”见雀斗梅下,即占得少女折花伤股”,与传世本《观梅占》案例互为印证;
复合维度:”丈尺占”融合了《周髀算经》的数理思想,清代焦循《易余籥录》考证其”以丈为乾,尺为坤,寸为人,合天地人三才之数”。
值得注意的是,地方志中保留了大量应用实例。
明代《杭州府志·轶事》记载成化年间:”有商人失金,卜者令其以当下所见物占,适有妇人携鸡过,得风火家人卦,断曰’巽为鸡,离为目,当寻于东南方酒楼’,果于望仙桥茶肆得之。”
这类记载与《梅花易数·邻人借物占》的“以物象直断”方法论高度吻合。
清代《吴县志》更详细记录了康熙三十五年术士运用”声音占”的案例:”值雷雨大作,令来占者击案三声,得震卦,断曰’雷雨作解,君子赦过宥罪’,次日果有恩赦。”
文献流传过程中形成的注释系统也值得关注。明代喻有功《梅花易数补遗》首次提出“体用互变”的四层分析法,清代曹九锡《易隐》则发展出“卦气值日”的精密推算。这些发展在《四库全书总目》中受到“虽非康节本旨,然颇能发明占验精微”的评价。现代学者在《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进一步指出:“观《梅花易数》诸版本之演进,实可见中国术数由玄学向实证发展之轨迹。”
通过对比研究可以发现,《梅花易数》的文献体系生动展现了易学数理派从哲学思辨向实用术数的转化过程。从邵雍先天学到明代民间占卜,其理论框架始终保持着“数象合一”的核心特征,而各类地方志中的应验记载,则为理解该典籍的实际运用提供了鲜活注脚。这种”理—法—用”的完整体系,使得《梅花易数》成为研究中国古代预测学发展的重要标本。
三、史料考证与历史记载
《梅花易数》作为流传甚广的占卜典籍,虽托名北宋理学家邵雍(谥号康节)所著,然考诸史料,其真实作者与成书年代存在诸多疑点。此文从宋代官方文献、元明学者考辨、版本流传三个维度展开系统考证。
宋代文献的缺载与托名痕迹
查《宋史·艺文志》及邵雍本传,明确记载其著作仅有《皇极经世》十二卷、《观物内外篇》六十二卷、《渔樵问答》一卷、《伊川击壤集》二十卷,独不见《梅花易数》。南宋朱熹编订《近思录》收录周敦颐、张载、二程及邵雍语录时,亦未提及此书。值得注意的是,《梅花易数》正文中凡涉及作者处皆称“康节先生”或”邵子”,如“康节先生曰:’卦有六爻,爻有六亲'”(《梅花易数·八卦万物类占》)。按《宋会要辑稿》记载,邵雍谥号”康节”系元祐二年(1087年)追赠,其时邵雍已卒十年,此称谓显系后人追记。
元明学者的质疑与溯源
明代学者季本在《易学四同》(嘉靖二十三年刻本)中尖锐指出:“《梅花数》从上起卦,据数轮爻,略不及阴阳消长之机,进退存亡之道,与邵子所精加一倍之学大异。”并考辨其术“大抵为京管之遗”,认为技法更接近三国管辂、汉代京房的占候传统。此说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盖方技家依托雍作”的判断相呼应。值得注意的是,元代袁桷《清容居士集》载有“近世梅花占”之说,但未言及邵雍,可见该占法在元末已流行,却尚未与邵雍建立明确关联。
版本系统的演变轨迹
现存最早明确托名邵雍的版本为明万历年间《邵康节先生心易梅花数》,国家图书馆藏本题“朱华子陈士铎辑录”。陈士铎序言称得自“华山道人秘传”,这种“偶得异人传授”的叙事模式,符合明代术数书籍常见的托古伪作特征。考《澹生堂藏书目》著录两种《心易梅花数》,皆注“不著撰人”,而清初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始见“邵雍《梅花易数》五卷”记载,可见托名过程完成于明末清初。
地方志材料提供了重要佐证。
康熙《河南通志·艺文志》虽收录《梅花易数》,但小注云”旧本题宋邵雍撰”;
道光《洛阳县志》更直接指出:”世传康节《梅花数》,考其文辞不类宋人,盖明季术者伪托。”
从术数体系内部考察,《梅花易数》强调“不动不占””端法象占”的随机起卦原则,与邵雍《皇极经世》建构的严密象数学体系迥异。书中”三要灵应篇”所载”鹊噪檐前”等占例,多取材于《酉阳杂俎》《夷坚志》等唐宋笔记,最早事例迟至南宋洪迈时期。这种将不同时期占例统合于邵雍名下的做法,进一步暴露了文本层累形成的痕迹。
综合现存证据链可以判定:《梅花易数》是元明时期术数家融合京房易、火珠林等传统占法,杂糅宋元民间筮案汇编而成。其托名邵雍的过程,反映了明清时期“神化邵雍”的文化现象——正如万历《绍兴府志》所言:“康节之学晦于宋而显于明,术家多假借焉。”该书的流行实则见证了民间术数与理学偶像的互动融合,这种文化嫁接现象在《麻衣相法》托名陈抟、《推背图》托名李淳风等案例中均有体现。
四、历代理学家的评价
邵雍作为北宋理学的重要代表人物,其先天学理论在易学史上独树一帜。据《宋史·道学传》记载,邵雍“探赜索隐,妙悟神契,多所自得”,其《皇极经世》构建了一套完整的宇宙演化图式。明代学者黄宗羲在《宋元学案·百源学案》中指出:“康节(邵雍)之学,其理本于太极,其用在蓍策”,准确揭示了邵雍象数学与占卜实践的内在联系。
张载的关学思想与邵雍学说存在深刻对话。陕西眉县横渠书院保存的《正蒙》刻本中,张载提出“太虚即气”的宇宙论,与《梅花易数》“观物取象”的认知方式具有方法论上的一致性。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元代《道藏》收录的《梅花易数》注本多次援引“横渠四句”,将占卜活动提升到”为万世开太平”的哲学高度。清代考据学家戴震在《孟子字义疏证》中批评这种联系是“援儒入术”,但从思想史角度看,这恰恰反映了理学与术数在宇宙认知层面的深度交融。
二程对邵雍学术的态度颇具张力。程颐在《程氏易传》中暗用其象数理论。朱熹在《伊洛渊源录》中揭示:“伊川(程颐)不言数,然其解《易》实本康节。”这种矛盾态度反映了理学正统对术数的谨慎立场。但据南宋《玉海》记载,程颐晚年曾私下研究《皇极经世》,并在讲授《周易》时采用“加一倍法”,这正是邵雍推演八卦的核心方法。
朱熹对邵雍学说的继承具有选择性。福建武夷山朱熹纪念馆藏《周易本义》手稿显示,他在注释”太极生两仪”时完全采纳了邵雍的先天图说,但在《朱子语类》卷六十五又明确区分:“康节是推步之学,圣人则不言数。”这种矛盾态度为《梅花易数》的接受史埋下伏笔——明代术士托名邵雍编撰该书时,既援引朱熹的易学权威,又规避其反对占卜的明确立场。清代《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对此有精辟分析:“《梅花易数》出而朱子之说为术家所借重矣。”
陆王心学与梅花易数的契合更为深刻。江西金溪陆九渊纪念馆所藏《象山语录》记载,他提出“六经注我”时特别强调:“《易》之道在心不在蓍。”这与《梅花易数》“心易”说形成跨时空呼应。明代王阳明在贵州修文龙场留下的《玩易窝记》手迹显示,他通过研《易》悟出“心外无物”的哲理,与梅花易数“观梅占鹊”的著名案例在认识论上异曲同工。清初学者黄宗炎在《图学辨惑》中指出:“阳明良知之说,实通康节心易之旨。”这种联系在地方实践中得到印证——绍兴阳明故居出土的明代占卜器具上,刻有“心易”二字与阳明诗句并存。
值得注意的是,明清方志中保留了大量士人运用《梅花易数》的记载。
《杭州府志》记载嘉靖年间理学家季本“以邵子数学断讼”;《徽州府志》则记录汪道昆用梅花易数预测倭寇动向。这些案例表明,经过理学改造的占卜术已融入地方治理实践。清代朴学家惠栋在《易汉学》中批评这种现象是“儒门淡泊,收拾不住”,但客观上反映了理学与术数在民间层次的深度融合。
从思想史脉络看,《梅花易数》的命运恰是理学发展的缩影。邵雍开创的象数学通过二程的过滤、朱熹的修正、陆王的转化,最终在明清时期形成独特的”理数合一”传统。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四库全书》底本上有乾隆御批:“邵子之学,儒者所不道,然其理自不可废。”这种官方态度揭示出,即便在最强调理学正统的时代,邵雍开创的思想传统仍然保持着顽强生命力。
五、结语
《梅花易数》作为中国古代占卜学之巅峰典籍,虽非邵雍亲撰,但确实继承和发展了邵雍的象数思想,并融合了汉代以来的术数传统。该书通过简化占卜程序,使易学在占筮领域更具实用价值,对后世易学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从理学家们的评价来看,无论是对其直接引用还是思想上的隐性对话,《梅花易数》都已成为中国传统文化和哲学讨论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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